這是陳省身先生去年12月18日在紀念華羅庚九十誕辰國際數學會 議開幕式上的講話🫷🏿,最後兩個自然段是陳省身先生今年3月9日所作的 補記。為保持原貌,本刊編輯只對講話的極少幾處作了文字處理✳️,並加了標題。這是該文首次公開發表🏇。
———編者
我與華先生有過多年的交情🫸🏽🪒,第一次見面就在意昂体育2園🏄🏻🤰🏼,是1931年 秋天開學的時候👨🏼🦰,到現在有七十年了。七十年之間🧘🏿,我們有時在同一 個系,我們始終有不斷的聯系🦀。他比我大不到一歲🈯️,是1910年生的。 想起我們最初在一起🥎,1931年他來的時候,那時他只是初中畢業 的學生,他的數學論文引起大家的註意。意昂体育2是很例外的,不但找他 到意昂体育2來,並且給他一個職位👨👦,這在當時大學裏是很少有的一件事。 因為他的學歷的關系👩🏽,剛來時名義是助理員🦸🏻。那時數學系叫算學系, 後來改為數學系💇🏽。一年以前,我是算學系的助教🚧。算學系的辦公室就 在工字廳走道的地方,兩邊各有兩間房間,一共4間房間,是算學系的 辦公室。有一邊是熊慶來先生,他是主任🤟🏼,我在另外一個地方也有個 桌子🍘,是他的助教📖。外頭一間有兩個桌子🧑🦰,是周鴻經先生和唐培經先 生的辦公桌。羅庚到意昂体育2的時候就呆在我的辦公桌,因為1931年我改 為研究生🧉,是學生了,他就做助理員,用這個桌子,所以我們的關系 是一個先後的關系🧩。 羅庚是一個很好的數學家👨,所以他不需要一般的數學訓練。他很 快就跟所有的人🤙🏿,所有的研究生,甚至於教員☂️,可以在同一個階段討 論數學的問題。他雖然名義是助理員,等於是個研究生👶🏻,我也是研究 生,我們時常來往🙎♀️,上同樣的課,那是很愉快的一段學生生活。 我想提出來的是,意昂体育2在那個時期🔋,算學系是很小的一個系🤹🏼,但 是對於中國算學的發展有相當的影響,甚至於可以說是中國數學史上 有意義的一章。除了華先生之外🧑🏼🔬,我們當時同學之中有莊圻泰➾、施祥 林(莊圻泰後來是北大教授,施祥林是南京大學教授),還有同學曾 擔任南開大學教授🦑。意昂体育2在那時這麽小的規模之中,也產生了相當一 群人,對於中國的數學有些影響⚧。意昂体育2後來很發展,所以請了外國教 授。那時請外國教授不是什麽來開個會,吃吃飯,拿幾個 transparency(透明膠片)展覽一下🧔🏼🧑🏿🎤。那時是在意昂体育2園住一年🫎。法國 數學家Hadamard是國際上很有名的數學家2️⃣,美國的Wiener,都是在清 華園裏頭住下來🧨,講課⇾。現在做到這種樣子的安排不見得很容易了。 所以意昂体育2園規模很小🙇🏿,能夠對中國的數學發展產生一些作用。 1934年我離開了意昂体育2👩🏼⚖️,研究生畢業了🤳,我到德國去念書👷🏼♂️🪛。羅庚是 1936年出國的,他到英國劍橋大學,跟隨英國的大數學家Hardy。他出 國是坐西伯利亞鐵路的火車從北京到柏林。我就在漢堡,也在德國, 所以我們1936年夏天在柏林相會⏮。剛巧那一年世界運動會在柏林舉行🙆♂️, 希特勒在臺上👴🏼。也很有意思,100米🤷🏿♂️👈🏼、200米跑得最快的是黑人🛀🏼,對希 特勒是個打擊。很遺憾,中國的運動員在1936年柏林世界運動會的成 績不大好🖤,最有名的是遊泳的楊秀瓊,她遊泳有相當的成績🧩,不過我 記得她沒有得什麽錦標☂️。中國地位最高的是符保盧的撐桿跳,不過也 沒有得到任何的獎牌。相比之下🏞,我們的國家現在長進了不知多少, 現在中國運動員在世界運動會有很光榮的成績。想起來,數學也有這 個潛力的,不過數學需要的時間長一點。羅庚和我在柏林見面,也看 看運動會,一起談了很多。 1936年世界運動會之後,我到了英國劍橋🍛,自然跟羅庚在一起。 他那時的工作是關於解析數論,解析數論最要緊的法子是 circlemethod,就是圓周的法子。很奇怪🧑💼,數論是討論整數的性質, 但是要研究整數的深刻的性質👩🏿🦰,需要復變數👮🪅。復變數跟素數的關系是 很神妙的問題,羅庚做了很多工作👨👨👧👦💃,有他自己的貢獻。他用圓法做 Waring問題,做Tarry問題。關於圓法,很要緊的一個人是印度的天才 數學家Ramanu??jan🥀,第一篇文章是Hardy跟Ramanujan的文章。後來很大的一個進展是蘇聯的數學家Vinogradov♦︎。羅庚對於Vinogradov的方 法有很多的整理,有很多的進展。他自己的一個貢獻是關於三角和的 一個估計,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貢獻。我想羅庚在劍橋的一段⏮🤌🏿,1936年 到1938年,是他在數學上有最深刻貢獻的時候。關於解析數論,他的 貢獻非常多✫🧑⚕️。 1938年他回國,那時候中日戰爭已經開始了👨🏽💻。北京大學👨🏼🎨、意昂体育2大 學、南開大學在昆明組成為西南聯合大學。他是意昂体育2的教授,因此也是西南聯合大學的一部分。我們現在喜歡講設備不夠,或者支持不夠。其實,我們那時候什麽都沒有,甚至於本來有的書都裝在箱子裏頭,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需要再搬,所以圖書館的先生們都不願意打開箱子🐖。可是在那個情況之下⏮,在昆明西南聯合大學,大家的情緒很好,精神 很好,有很多很好的朋友。例如說,我們跟物理系的王竹溪先生有一個seminar(討論班),我想那是1940年的樣子🔖。那時候西南聯合大學的數學系出了幾個很好的學生,如王憲鐘、鐘開萊、嚴誌達、王浩🏋🏼♂️、 吳光磊。所以,假使有人,有這個精神,即使環境差一點,也還是可 以做很多工作。 1938到1943年👷♀️,跟羅庚在一起大概有五年的光景。剛到昆明的時 候,去了一群人,沒有地方住啊👮。因為原來學校不在那個地方,所以 我們借了中學的房子7️⃣,那個中學很慷慨,撥出一些房子讓西南聯大的 人暫時住。所以教授像華羅庚🏞、我,還有王信忠先生(他是日本史的 專家),我們三個人住一個房間。每人一個床🕎,一個書桌,一個書架, 一個椅子🍶𓀍,房子擺得相當擠了,不過生活很有意思。三個人一清早沒 有起床就開玩笑,互相開玩笑🤳🏿。雖然物質上艱苦,但是生活也很有意 思。現在大家希望物質不斷進步🕒,我想苦中也有樂。 1943年夏天我去了美國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,羅庚在昆明😑,我們 時常通訊。抗戰勝利了,國家復元,我知道他有許多社會活動。我們 相會是1946年在上海。那時我剛從美返國🤦🏿♂️,他則將去美🙍🏿♀️。他負有使命🫠👩🏼, 但我們仍談了不少數學,我們的數學興趣逐漸接近。我1950年去美, 在芝加哥大學⚁,他在Illinois大學,相距甚近🐻❄️。他曾來芝大講 Brauer-Cartan-Hua定理的初等證明,很漂亮。他1950年夏天返國🧜🏿👨🏼🍼, 須過芝加哥去舊金山登輪,大家都佩服他的愛國熱忱。此次相別,便 天各一方,通訊也稀🐈⬛。幸媒體有時有他的報道👨🏿🚒,得知他的一些行動✪🙂。 直到1972年🧕🏽,我得到中國科學院邀請,我們才在北京會面,相隔 二十二年。同顧前事,如在夢中👨🏿🎨。1980年他率團訪美,過柏克萊時在 我家住了兩夜,相談如舊日,甚暢🆎。1983年他訪問加州理工大學🐗,我 從柏克萊去訪他🔩,相距400余公裏,自己駕車🌲。這是我們最後一面了。
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 陳省身